黑暗森林法则VS最后生还者世界

xyknife

看到论坛里又有几个讨论TLOU2的帖子，就顺手把之前做的视频文案贴下吧，虽然由头是电视剧，但也跟TLOU2密切相关

视频链接也给下，方便不愿意看文字的人（但其实混论坛的人应该是相反的吧）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y24y1w7Yn/


黑暗森林法则VS最后生还者世界
——两种生存哲学之比较

今年以来，影视圈有两部改编作品引发了大众的关注。一是三体电视剧热播，因忠于原著，中国观众给予了高评价；一是最后生还者剧集好评如潮，游改作品一雪前耻，进入了大众视野。
这两部作品本无关联，但在针对最后生还者剧集的评价中，有一类中文观众的观点非常有趣，也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为何最后生还者游戏会在中文圈引发如此巨大的争议。也可以预想，当剧集第二季第三季播出时，依然会引发轩然大波。

（警告：本视频含有大量剧透）

我们先来看这样一个评论。

该评论称剧集第三集“多少有些不负责任”
论者先强调了末日背景
在这背景下，救陌生人后谈恋爱，享受日常生活，有社交需求想交朋友，这类行为在他看来都不可理喻，属于白左元素堆砌，创作者夹带私货。

类似这样的批评角度，其实不单针对剧集，早在两年多前最后生还者第二部发售后就屡见不鲜。**正确、夹带私货、圣母婊、白左……很多人可能并不清楚这些词真正的含义——就像在一个连**正确都要用拼音缩写的言论环境里讨论**正确本身就是荒唐的一件事——但不妨碍批评者使用这些词进行负评轰炸。而上面摘录的这个评论中，最让我觉得有意思的是，论者直接宣布因为不符合“黑暗森林法则”，所以最后生还者关于爱与希望，关于生活意义的探讨是站不住脚的，“末日背景”下不存在这些玩意。

众所周知黑暗森林法则是刘慈欣在三体小说中提出的核心理念，是宇宙中不同文明奉行的通用法则。学者赵汀阳认为，三体思考的是极端化的“最坏可能世界”，宇宙中的文明因为信息交流的极端匮乏，不可避免存在结构性的“猜疑链”，没有一种文明能够确定其他文明是安全对象，导致宇宙成了一个零道德的存在。

不论读者喜欢不喜欢认同不认同这样的“冷酷想象力”，作为一部文艺作品，三体的优秀是毋庸置疑的，黑暗森林法则是不是真的存在？至少在三体小说中，关于它的描绘是逻辑自洽的。

但是有趣的是，三体再牛，它也只是一部小说，黑暗森林再震撼，它也只是一个假说，它有没有资格能成为一种“普适真理”，去指导和统率其他文艺——意即，一个文艺作品，如果它的主题符合黑暗森林法则，它就是好的，是“真实”的，如果不符合，它就虚假荒谬，是“白左”和“私货”的堆砌。

直接套用黑暗森林法则来批判最后生还者特别是Part2也就是第二部游戏的可能不多，但不难发现，大量的批评使用的底层逻辑是类似的，也就是所谓的“末世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行为123456789”。

乔尔这样的**湖怎么可能如此**？
手刃仇人天经地义怎么可以这样放弃？
艾比有天大理由关我屁事干嘛强行让我共情？
为什么不给我选择的权利编剧在强行按头喂屎？

因为不可能，不现实，所以整出这样的剧情，那唯一解释就是编剧夹带私货，强行**正确，故意羞辱和伤害玩家。

但发射弹药之前，得先找到靶子，最后生还者描绘了末世没错，但它这个故事究竟是想表达什么？
先来说结论。
如果说三体是在宇宙尺度上探讨“最坏可能世界”问题，那么最后生还者就是在地球尺度上，谈论末日世界是不是可以“没那么坏”。

说到末世，我们很自然就联想到道德失序、制度崩塌，社会相当程度上回到丛林状态，最后生还者对此也有很多描绘。但是只要认真玩过游戏，不难发现，描绘末世如何黑暗，从来不是它的重点。

在游戏初期，主人公乔尔是一个接近坠入末世黑洞的人物，为了生存他不惜杀人越货，彻底封闭自己的心灵，成为一个末世里的典型生存者。

如果主题只是描绘末世黑暗，那么乔尔的人物弧光就定型于此，不需要再有什么发展，只需要用一个个故事再三展现这道弧光即可。如果说要发展，也是如何变得更加黑暗。
可以参照的人物是比尔，很有趣的是，游戏中的比尔和剧集中的比尔，初始的人设是一样的，而结局不同，属于两个平行世界。但这两个比尔，都是乔尔的镜像。游戏最后他孑然一身，拒绝一切的温情和善意，恰是乔尔后半生的写照。剧集中的比尔，因为弗兰克，人生变得不同，他用自己的生命体验写成一封遗书，成了推动乔尔的几把钥匙中的一把。

而我们都知道另一把钥匙也是最关键的一把，是艾莉。随着艾莉出场，乔尔的弧光才得以展开、立体、变化，而当最后他以一种强烈的表现，来彻底完成对初始人设的颠覆时，才能让玩家如此动容，也让第一部成为游戏叙事的巅峰，直到第二部的出现。

如果说第一部展示了爱和希望对破碎之人的修复，在末世这样的“最坏可能世界”，人类依然保有从“最坏”到“没那么坏”的转化能力，那么第二部更是将这一点推向极致——当亲人/爱人被谋害，当你的仇恨被鼓励，复仇就具有了天然正当正义属性。问题在于，如果事情没那么简单呢，如果你复仇的对象也具有天然正义属性，如果你的复仇给那么多无辜的人甚至自己带来了太多伤害的时候，你要如何衡量善恶？当爱的平衡被打破，仇恨被召唤出来，爱就会爆发出极大的破坏力，借由艾比和艾莉两个人物，玩家体验到了这种力量的骇人之处。所以，你愿意为了报得大仇而投向“最坏”的怀抱，还是将仇恨带来的伤害化解而变得“较好”？

杀人当然是坏的，但是借由复仇和爱的包装，它被鼓励，它不再邪恶。第二部要探讨的，是这样由爱出发的恨，会造成什么样的创伤和灾难。为了终止灾难，我们需要做出怎样的决定。

这是最后生还者不会给玩家多结局的原因，第一部不会给你乔尔不救艾莉的选择，因为它的故事就是要导向这个结果，同样，第二部也不会给你杀艾比的选择，不然这个故事就分裂了。两部游戏，都是在传达这样的主题——我们可能身处“最坏可能世界”，但我们向往“较好可能世界”。

乔尔因为艾莉变得“更好了”，虽然他的爱有自私成分，虽然对艾莉有权利剥夺。第二部最后这一句，表明了哪怕知道要承受一切，他对艾莉的爱是如此明晰而坚定。
艾莉因为乔尔变得“更好了”，虽然爱恨复杂的交织曾让她迷失。最终她谅解了乔尔，也开始让自己从创伤中走出。
大家都是复杂的人类，有好有坏，有时候会倒向恶的一边，但归根结底，我们追求的是成为更好的人。面对类电车难题，人的选择可能永远都两难，但我们会审慎思考，做出符合自己心意和价值观的决定。

很多喷第二部的中国玩家，实质上是黑暗森林教徒，按照他们设定的末日逻辑，比尔弗兰克就不该种花种草莓穿西服，必须穿着草裙跳红番舞，把乔尔泰丝骗来炖了他们的人肉吃。

最后生还者在他们眼里是动物世界是丛林社会，而开场就拒绝路人上车，一路板砖拍过去的乔尔是骄傲的森林之子，一代结尾时在医院屠村，正是此子最高光的时刻。而艾莉的甜萌碎嘴，是对森林之子兽性魅力的奖赏，她怎么还敢对森林之子的行为有所置喙呢？

而第一部中的森林之子，到了第二部居然死于兽性消泯人性猖獗，这当然没法容忍，也没法解释，他们只能归罪于编剧的背叛和歪曲。所谓乔尔降智，降的不是智，而是编剧强行安排的对黑暗森林的背离。

这就是部分中国玩家理解的最后生还者世界，末世就只能是黑暗森林，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能。而最后生还者，其生存哲学，是恰好站在黑暗森林生存哲学的对角线上的，所以被猛烈炮火轰击，实属必然。

黑暗森林法则俨然成了某些中国人的神圣经文，涉及末世而又不符合黑暗森林法则，这样的文艺自然是“依托答辩”。而最后生还者如此夹带私货，还有那么多人叫好，那等待他们的自然是脱水丢路边，要么风化要么被吃掉。

当粉丝跨越科幻小说的范畴，赋予一种假说型生存哲学以绝对的权威和排他性，来指导一切，而这样的声音还屡见不鲜时，说明三体的黑暗森林法则已经出圈，成为某些国人的钦定价值观，这是当下这个时代很魔幻主义的一面。

说个题外话，小说这么多，为何是三体，能成为某些人的圣经。
这跟三体这部小说的特点有关，它有着瑰丽的设定、澎湃的想象力，无愧科幻大作，但也不可否认，文学性相对一般。在恢弘三部曲里，它的高概念强设定反复输出，跟传统文学比，更具有一种教科书/社科书的效果，而在人物塑造上下的功夫不够，或许能力也不足，所以读完书，像钢印一样打入读者脑袋的不是人物，不是故事，而是观念。部分读者，就此成了黑暗森林法则的信徒，而信徒的一个特征，就是用“经书”来指导生活和思想，不符合“经书”的东西，自然就是虚伪和谬误。

说回黑暗森林生存哲学，一个关键问题是，它讨论的是宇宙尺度，而如果尺度缩小到地球，张力落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时，那么这种零道德状态（我们先假定宇宙尺度上就是如此）还是否适用，就值得探讨了。

如果是零道德主义作为统帅，作为金科玉律，统领和规范所有状态，违背它就是虚假荒谬，那么绝大多数文艺作品都无法通过这个政审，甚至三体本身都不行。因为不同星际文明间是零道德，但具体到文明内部比如地球文明，具体到地球人跟地球人的关系，那就不可能零道德，三体里也不是这样描写的。

如果零道德，那么乔尔就不能同艾莉产生感情，她从始至终是一件货物，如此，最后生还者的故事还怎么成立，让无数玩家感动的情怀还怎么触发？所以黑暗森林哲学必须要开一个口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同个族类，那还是有同心之处。意即，即便以黑暗森林法则来观照地球，地球人之间，依然要努力建设一个不那么坏的世界和关系。

再推崇黑暗森林法则的人，也无法忽视第一部/第一季中那些对于人类道德的描写，它不是大逃杀，不是鱿鱼游戏。吃人又满口仁义道德的大卫可能是最后生还者世界中最接近黑暗森林的人，他结局如何，大家都知道了。你不能一边看着艾莉手刃大卫觉得好爽，一边又承认大卫才是真正的黑暗之子，是最后生还者世界的代言人，那样有些精神分裂。爱看爱玩大逃杀，有很多文娱作品可供消遣，作为个人，你完全也可以用黑暗森林覆盖地球，那是你的自由，只是你不要以此来衡量最后生还者的世界，这样的逻辑无法在这个世界自洽。

而且，两部游戏是一个整体，你不能拥抱一代的父慈子孝（其实也不是，请去仔细揣摩结局，靴子已经高悬在空中，等待它落下的时机），而摒弃二代的自我成长和如何面对以及解决创伤，那些宣称最后生还者只有一部的人，不但没有玩懂二代，连对一代的热爱也是错付，乔尔和艾莉的故事，不因乔尔死亡而终结枯萎变色，它用爱与希望，穿透每一个真正的受众内心，在末世的黑色迷雾中，和我们同行。

愿我们都忍耐，并生存。

questlast

道德是 可以站住第三方制约的法律基础上建立的

地球上能形成道德，是因为有强大的一方原意站在第三方制约角度，去约束世序良俗

黑暗森林法则 就是丛林法则，宇宙中没有充类似这种角色

地球如果失去这种，也分分钟变回丛林法则

Hyc_cn

第二部狼帮和疤面帮有点暗黑森林的部分了,感觉云或者随便玩的往往忽略了游戏的的那些收集品,所以可能完全不知道这两个帮派的背景.艾萨克和教宗就是主角的极端两种可能了吧.

XXX大卫XXX

三体，你没提，你忘了，小说第一部中，一部分真实，叶文洁本身就是黑暗丛林法则存活下的人，而她经历过的黑暗丛林法则是真实存在的，那是非科幻的存在，所以，我在读这篇小说的时候，唯一认为真实的存在，就是叶文洁，她幸存了，现实中也有人幸存了，但附着在他们身上的所谓人类光芒之外，是真实的黑暗丛林，我的爷爷就恰巧是牺牲在丛林中的生灵，他没有迎接到一些人口中人类之光，因为对于在黑暗丛林中逝去的人，那种稀少的光，基本是可笑的，甚至是荒谬的！

XXX大卫XXX

在绝大多数人没有产生道德制高点的社会，谈真理，往往没有价值

楼下是guy

“现实可以不讲逻辑，但影视不行”
我经常看到这种类似的评论，所以你挑战了这一点。挨批是跑不了的但我说的是末日2游戏，不妨碍我踩末日电视剧一jio

沃丹。尤米尔

用过去的古话来说，TLOU2就是一个“冤冤相报何时了”达成的结局，可以说这种桥段已经无数次出现在各种影视文学作品中，甚至就是个烂大街的桥段了，在老的影视作品里甚至把这看成是一种德行，所谓相逢一笑明恩仇是说的容易做到难，所以说在过去被人广为接受的桥段，而现在到底是什么变了才让人开始不愿意来接受这个桥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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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丹。尤米尔 发表于 2023-9-14 19:35
用过去的古话来说，TLOU2就是一个“冤冤相报何时了”达成的结局，可以说这种桥段已经无数次出现在各种影视 ...

看影视作品没代入主角，会好很多
如果真能轻易的接受冤冤相报何时了，abby就不会杀乔尔。